Sunday, November 24, 2019

茶樓

每次我參與政治話題的討論時,都隱約覺得有個小男孩站在旁邊,躊躇着想問我小時候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


小時候老爹上茶樓都會帶着我,有時會替我叫杯滚蛋(滚水冲蛋),有時孤起來就將自己的白少(咖啡+煉奶+滚水)倒些在盛杯的碟裡敷衍我,我也不以為意,總之能混在他和他的茶友之間,啃着㗎 yeh 包、聽着他們打牙較(閒談),就覺得相當惬意。

那時節局勢動盪,老爹和茶友們談的總離不開時事和政局,由吳廷琰、阮慶、楊文明到阮高奇、阮文紹、詹森等,個個有份,個個捱插。

我那時雖然聽得津津入味,但慢慢地就開始奇怪,這班長輩聽起來個個都有治國良策、興邦之道、濟世之才,但怎麼都坐在這個舊式茶樓裡吹水,而不是坐在政府大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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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Ah Lu *圖:互聯網

Sunday, November 17, 2019

報紙

記憶中老爸從沒有看書
但他每天都離不開報紙
小時候報童每天都踏着單車來送報
弟妹愈來愈多後老爸為了節省開支
將自己唯一的精神食糧也切了

那年頭西堤的報紙館多不勝數
二姐少年時已投稿到副刊賺零用錢
新論壇報是她的至愛,她生性害羞
每隔不多久我就跑報館替她領稿費
只要説出她的真名密碼就手到錢來
我看在眼裡,謀在心裡
小學六年級就寫了一個小故事試試
多謝新論壇,我的處男作居然上報
我把它剪下來貼在畢業紀念册上
炫耀一下令很多同學頭痛的作文
我記得寫的是一個裝盲的小乞丐
其實和自己為錢而投稿沒啥分别

那些年的報紙是家中的中心媒體
老爸只看新聞、社論、娛樂
两個姐姐則專注副刊、文藝
小弟我雖間中寫稿賺些碎銀
但就只看小說連載:金庸、古龍、卧龍生
尤其是「我是山人」寫的洪熙官小說系列
洪文定、方世玉、陸阿采、馮道德、
白眉道人等。。。餐餐伴着我吃晚飯
老爸其實相當包容,因為很多時他下班後
看到的報紙都已經給我們分了屍

老爸來到加拿大多倫多後住在北區
每天無論風雪多大都要跑趟唐人街
買他喜愛的報紙,加杯咖啡、蛋撻
到商場和聚在那裡的長者擺龍門陣
就好像當年牽着我的手到成泰茶樓
不同的是,我已很少牽他的手


幾天前路過醫院附近的麥當奴
以前帶老爸來驗身都會故意早些到
好讓父子俩可以單對單說說話
雖然他都是一貫的沉默寡言
但總會給我刻意的話題撬開金口

找到曾經和老爸慣常坐的位坐下
桌上放着上位顧客留下的舊報紙
打開收銀員剛才笑着遞給我的發票
不禁啞然失笑:senior coffee
原來不經不覺之間
我也變了一張寫滿從前的舊報紙

*
*文/圖:Ah Lu *曲:互聯網

Saturday, November 9, 2019

蜜月

那些年,燦爛年華
蜜月首選,陽光海灘
於是去了風光明媚的 Dominican Republic
Bavaro Beach 的海沙,白幼如霜
卅一年前的風土人情,純樸如白沙
我把車停泊在路邊,小孩子們挽着小水桶
搶着跑過來,先到先得,沒有爭執
熟練地把擋風車窗洗好,伸出小手:
1 peso, please. (大約美元 2 毫)
單純得令人心疼
*
*
黃昏時分的 sunset cruise
由渡假村沿着海岸線到小漁村
海上金蛇亂舞,船上樂聲震天
提醒了在沙灘上拾荒的小孩子
沒命的朝着小漁村的方向飛奔
小的趕不上,大的索性把他摃上肩跑
船在碼頭泊好,小孩們剛好趕到
喘着氣向遊客們用生硬的英語說:
小姐先生,傍晚好, 1 peso, please
她從我口袋裡掏出比索幣遞過去
眼腈已濕了。。。
*
簡陋的漁村,木搭的棚屋
遊客們到處取景,我們只拍攝孩子
襤褸的衣裳,明亮的眼睛
還有總是咧着嘴巴的憨笑
和超越語言隔閡的赤子心
船要離岸時,小孩子們都跑來揮手:
Goodbye!see you!see you!
素來冷静的她,把持不住了
我把身上的比索幣全拿出來
跳回碼頭木橋上分給孩子們
她一邊拭淚,一邊不停地問:
褲袋裡還有嗎?背囊裡還有嗎?
*
回程時船上樂聲震天,bar's open
男仕們都喝着酒,女仕們都跳着舞
她還在望着漁村的方向,淚還在淌
一個年輕女孩子摟着她的肩在安慰
旁邊的一個男仕拍拍我的背
遞給我一杯鷄尾,指着他那正在狂舞的女伴說:
Man!You're so lucky
Look at mine, so senseless!
*
這就是我那年娶的新娘子。
*

*文/圖:Ah Lu

Wednesday, October 23, 2019

2019 秋 Drive

送走了盛夏的輝煌,告別了百花的盛放
飛走了繽紛的彩蝶,匿跡是嗡嗡的蜂狂

秋天是火紅的楓葉,流連在愛戀的陽光
展現着百變的嬌艷,飄逸在自我的光芒

而我們,自駕在鄉間的小路
再寫上,編織於秋天的童話


*文/圖:Ah Lu

Tuesday, October 15, 2019

踏浪

多年前我在多倫多認識一位世伯,他年輕時非常愛國,當年抗日戰爭,他滿腔救國熱誠,還未成年就投伍打鬼子。後來隨著部隊撤退到中越邊界,國共內戰結束後就滯留在越北,1954 年日內瓦會議後又南撤到越南,再輾轉來到多倫多。

那些年我口水多過茶,所以他頗喜歡跟我講他年輕時的行軍典故,例如怎樣瞄打單發槍啦、紮草鞋啦、打綁腿啦、豪飲燒刀子啦等等。。。其實講來講去都是同出一轍,所以我很多時都是聽來俾面多過真是有興趣。他頗好杯中物,幾杯下肚就不停的喃喃自語:
「我對得住國家,國家對不住我。」

那位世伯走了已經很多年了,現在追溯起來,酒後吐真言,他當年說的可不僅僅是醉話,更加是一個被遺棄的老兵對一個時代無可奈何的控訴。

那個時代的年青人最大的悲哀是根本沒有機會去思考、去選擇,而領導人就那麼不負責任地把整個世代的年青人送上不歸路。

有人說我們應該慶幸自己現今有國可愛,而不應該拿國家對不對得住誰來說。
也有人說我們這些從戰火逃出來的人,轉身就來到西方社會,理應感激當年的動亂才對。

我生不逢時,沒趕上抗日戰爭去打鬼子,更加沒有那種為國家拋頭顱、洒熱血的慷慨激昂氣魄,但我尊重那位世伯的醉話,因為我知道那是他用一生人最珍貴的青春換回來的。

我當年在馬來西亞保羅登加島的難民營遇見一對夫婦,他倆每天除了吃喝拉睡就呆坐在碼頭旁邊的海灘,面對大海,風雨不改。據其他人說他們在投奔怒海途中遇上海盜,女兒被海盜擄走了,所以兩夫婦終日癡癡呆呆的候在碼頭,希望奇蹟出現。假若你今天遇到這對夫婦,你可以跟他們說很感激當年的動亂嗎?

中學時有位同學,為人沉靜低調,是那種與世無爭的人。聽說當年他乘搭的是從頭頓出發的 VT-337,船出發後不久就因超載加上大浪而沉沒了,因為當時一同出海的還有其他船隻,所以 VT-337 是少數有目擊者親眼目睹的沉船之一。我在保羅登加島有遇見一位別班籃球隊的成員同學,他也是目擊者,對我講述了許多我寧願永遠都不知道的事。

西貢變色後,我和李國英,陳勤英,鄭錦義,徐錦安,顏漢基,朱健全等,正值少年十五二十時,每個週末的大事就是 TàTà 盪街,週六晚在鄭錦義家集合盪同慶大道, 週日下午再在徐錦安家集合盪 Mini Rex 一帶,都是人山人海人望人,非常低消費的娛樂。後來陳勤英幾個週末沒有出現,我們到他家探訪才得悉他已「潛水」偷渡了, 初時大家都很樂觀,還取笑因為這個緣故可以藉口探訪他那長得娟秀標緻又談吐大方的姐姐,後來日子慢慢地流逝,勤英訊息全無,大家才意識到這個殘酷的事實。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一家人完整地在自由世界生活。但我要感謝的不是當年的動亂,因為我清楚知道,和我的幸運互相映照的背面,是淹沒在大海裡數不清的戰爭遺民。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有人說劫後餘生的人身上會附著很多亡魂的精神,我們雖然未必至於斯,但這些痛心的前塵往事,往往會提醒我戰爭的可怕、與和平的珍貴,而令我更憎厭那些為謀己利而到處挑撥離間、製造糾紛、引發戰争的黑手!

* 重匯於感恩節 2019


*文:Ah Lu *曲/圖:互聯網

Sunday, October 6, 2019

回首

回首前塵,風波千劫:

嚐不盡凡間美食,享不盡紅麈絕色,
道不盡人間惨事,幫不盡世上無知,
書不盡故國風情,畫不盡頹垣敗景。

天下事,盡交付,杯中酒,手中茶,
風月裡,笑談中。



*文:Ah Lu *曲/圖:互聯網

Tuesday, April 30, 2019

風雲變色四十四週年

四月卅日
*****
年幼時目睹鄰居一位在家避兵役的大哥哥被數名俗稱「黑嘢」的便衣黑警強行入屋帶走,綁着手在地上被拖拽的他不停地號哭:
「俾我着番對鞋先啦!」 (讓我先穿回鞋子!)
那一刻不知何故,還是孩童的我却想起不久前鄰居賣出養大了的豬,四肢被綁在担挑上抬走時也是不停地嚎叫。

入伍後的這位鄰居有次出小差,回家握着手槍在巷弄裡到處找當日告密的人,我不知好歹地跟在後面,只盼他找到,可惜大約一年後他就被放在蓋上國旗的木箱裡送回來。這就是越戰给我的第一個深刻印象。

戰争在 30-4-1975 正式結朿,那一天,書呆子我還在家咪書,聽到槍聲亂響才跑出陽台,見到幾個人在大厦之間拉起橫額和五星旗,剎那間只覺天地變色,所有會考、出國、留學等等的多年夢想都片片碎落。
朋友找我上街看熱鬧,我們騎着機車沿着 Nguyễn Trãi 街反方向走,沿途被其他車子响笛呼喝,朋友在後座站起高聲回應:「誰來抓我?」
我把機車騎得飛快,好讓風把奪眶而出的淚水都吹走了。

這場仗打了廿年、改變整個東南亞的勢力均衡、雙方各牽進了十多個盟國,寶島、神州也參予其中,廿多個國家共斷送了至少百餘萬生靈,孤魂遍佈荒原怒海,四十多年後,最後的結果,聲色犬馬生活依舊,到處還不是「馬照跑,雞照叫」?

「他們說好的 '革命'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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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無絕對,以下是目前社會對於這場自己身歷其境的戰爭的定案:
越南戰爭的前因後果
https://en.wikipedia.org/wiki/Vietnam_War


*文:Ah Lu *圖:互聯網

Friday, January 18, 2019

童真

我曾經載過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
健談的她在車上跟我說:
uncle,坐你的車很舒服。

(你爸的車應該也蠻舒服的。)
不舒服,我爸吸煙,我透不過氣。

(但妳可以開窗呀!)
不可以開窗,我媽怕風。

(那妳跟妳爸說妳不舒服呀!)
我沒說。

(為甚麼沒說?)
他是我爸,我不想他不開心。

(那妳怎麼辦?)
我裝睡呀!睡了就不會不舒服。


*****
和衆多怪獸家長栽培出來的奇花異草相比,
小女孩懂事、孝順得令人心疼,
我生長於亂世,淚腺早已退化,
但那次我好像眼濕了。
*****

*文:Ah Lu *圖:互聯網